談到胡蘭成便不免會觸及到「文人與漢奸」這個話題。遠的不必細說,明末清初那些貳臣,如錢謙益、吳梅村諸人,當年曾為清流所詬病,而今時過境遷,他們的文學成就已為史家所推崇。即便是曾任偽滿洲國國務總理大臣的鄭孝胥,其漢奸成分顯然要比胡蘭成高得多,但也不能說他的《海藏樓詩集》在文學史上毫無地位。所謂「文如其人」難道是誤會一場嗎?關於這個問題,胡蘭成恰在書中《瓜子殼之四pp.125》提出了他的看法:「書法只能表現一個人的才氣與工力,但是很難表現一個人的人格。」從董其昌、楊素的作品與其人之不相稱,他認為「這是中國的書、畫與詩,技術的成分大於藝術的成分的緣故。」我想,這觀點應用在胡蘭成的文字也妥為熨貼。比如《新秋試筆》的開頭一段:
“又是秋涼天氣了,視窗綠的樹突然安靜了下來。一陣細雨過後,夏天像一列火車轟轟地往前開,無窮無盡的,卻一下子停歇了,人們的臉上有異樣的寂寞。我打開箱子,看看折放得好好的衣服。發出樟腦丸的氣味,有一種感情上的溫暖。夜裡發現紗窗外面停著一隻壁虎,我特意開亮了電燈照著它,但到底不是夏天了。”
這種顧左右而言他,這種明媚、張致、女性,這種自說自話的胡式風格,有一種不管不問的氣勢,讀者被他帶著走,沉迷於敘述本身,而忽略了他詞語表達的內容。這種感覺是細緻的,心緒是淡漠的,有點女性的感觸,頗能魅惑住一些自認得魚忘筌或頗具才氣的文人。但是單就創作而言,胡蘭成雖有感知天分,卻缺少體系框架,其所思所想駁雜細碎,僅停留在最表層的感動上。因此「胡蘭成文字的甜膩之氣有時像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,豔是豔,看多了卻晃得人快要色盲。」,同樣也是「技術的成分大於藝術的成分」。不過,如果撇開漢奸的角度,改從他與女人間的夾纏不清來看,他的文字倒是挺符合所謂的「文如其人」。
請先登入會員,才可回應。
登入 / 註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