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什麼 《滅頂與生還》只能在 1980 年代誕生:戰後為了快速穩定國家 , 敵我意識必須清楚且明確地建立 , 誰是好人、誰是壞人,誰是盟友、誰是敵人,這些絕對的劃分雖然有效率地重建秩序,卻也簡化了戰爭下的極端情境 , 限制了反省和思考 。 只有經歷過這四十年間戰後世代對父執輩的持續叩問,才能讓那時的世界不再移開目光,直面過去 , 接觸到大量具體的證據 , 對戰爭 、 對納粹暴行的認知更加全面,因而可以跳脫戰後的善惡二元論,睜開眼看到李維點出的那些人性幽微處,也才能接受 「灰色地帶」 的存在。試想,倘若 《滅頂與生還》 和 《如果這是一個人》 在同一年出版,其中提出新進囚犯在集中營被卡波或者老鳥威脅、傷害,模糊 「好人」、「壞人」 和用種族區分 「敵」、「我」 的論點,在急須把事件定性並且 「紀念」 和 「記憶」 的時期,會被接受嗎——離傷口太近,往往說什麼都是錯的。
在時間的距離之外,描述過往無法梳理 、 訴說的省思 , 那是直接把人性——加害者與受害者都包含其中——的複雜、非二元性細細分析的理性勇氣,卻也同時是一個始終困在創傷經驗中的倖存者最終的感性召喚。
他在集中營裡面發現 「不要試圖理解」 是在集中營應該要銘記在心的第一個智慧格言。但被從苦難中解放以後 , 他卻花了四十年去試圖理解和釐清 「集中營宇宙」,彷彿不論世界對二十世紀這場人類浩劫的認知到了什麼程度,也不論他自己自由的歲月已經數十倍於在集中營的十一個月,他餘生唯一的任務就是理解自己的受害、理解納粹對猶太人的加害 , 然後給當年被移送到奧許維茨 、左手臂上被刺上囚犯編號的年輕化學家一個解釋,證明他的倖存有意義。
此書出版後一年,距離戰爭四十餘年後,李維身亡。死因或為自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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