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3 一首詩的完成,是去「追」來的,還是「等」到的?...也就是說,詩是「等」到的,往往不請自來,而不是「追」來的。其實所謂靈感,多半是潛思冥想之餘的豁然貫通,「眾裡尋他千百度」厚的驀然驚見,絕少不勞而獲。也就是說,最後等到了手的,往往是追求已久的東西。「灵感」真正出现的时候,往往只露一斑两斑,至于新作的全豹,还有待诗人去殷勤追猎,才能得手。我的诗,等来的都是短篇小品...至于主题较深份量较重篇幅较长的作品,就不能不全力去追,而所谓追,就是在知性上对主题做到充分了解,再把知性的认识化为感性的认同,投入诗篇。p4 例如为了经营长诗《湘逝》,他就花了将近一个月的功夫,把杜甫晚年的诗大致上温习一遍,并把其中的三四十首代表作反复吟味,终于得到不少可以“入诗”的印象和感想,再加以整理,重组,就动手写起初稿来了。 從初稿到定稿,大約總要修改七、八次,即使訂稿了,也要冷藏半個月甚至兩、三個月,才和編者見面。在創作的過程中最辛苦的阶段是动笔前的娠孕,最紧张的是初稿时的阵痛与破胎,最有趣的却是修稿时对初婴儿的端详与凝睇,等到襁褓包妥,抱出來給人看時,已經是定稿了。如果讀者拍手,評者點頭,母親當然更加得意;過了不久,渾忘陣痛分娩之苦,又欣然懷起孕來。 P5 我覺得,一位作家的才氣,在於對生命的敏感和對文字的敏感。所謂「才盡」,就是對生命不再敏感,也就是題材枯竭,或者對文字不再敏感,也就是形式僵化。...一位作家在藝術成熟之後,面對生命的百態,應能就地取材,隨手捻來,即使重寫以往的題材,也能翻新角度和形式,成現新的面貌。...我相信敏感的人覺不會感到無話可說,只要他仍然在愛別人,愛自然,愛萬物,愛自己民族的文化和歷史。我更覺得,一位詩人應該比他的讀者更容易厭倦於故有的題材和形式... p6回顧三十年來,有些作家個性軟弱,毅力不足,文壇吹存在之風,便隨人存在,等到鄉土風起,又跟人鄉土,似乎忘了自己真誠而堅定的力量,也可以決定風向。所謂時代精神,應該基於作家自己的信念。 p7 許多讀者的毛病,在於要求一首詩一讀就懂,卻不要求自己多讀幾遍,多思索,多體會,多鍛鍊鍛鍊自己的想像力。我認為一位詩人的創作,不妨在好幾個層次上並進:深入淺出的,深入深出的,淺入淺出的詩都可以寫,不必理會偏狹的理論家和批評家。 不過,一個人如果只能讀淺易的詩,就注定終身在詩國做匆匆過境的觀光旅客。有些讀者自稱不喜新詩,只讀古典詩,我懷疑他們所讀的古典詩恐怕大半也只是「床前明月光」或「清明時節雨紛紛」之類。在詩的品味上,一個人要能兼顧白居易與李賀,韓愈與李白,才算是通達而平衡。 P7-p8 其實小說作者之中真正接近大眾化的,是金庸、倪匡、高陽,而不是白先勇和黃春民,何況還有不少讀者,是連金庸也不看的。真正的大眾化,應該兼顧時間的因素,所以三十年的大眾化未必就比三百年的小眾化更普及,更深入。 p8 真正的詩人,該知道什麼是關心時代,什麼只是追隨時尚。真正的詩人,不但須要才氣,更須要膽識,才能在各家各派批評的噪音之外,踏踏實實走自己寂寞然而堅定的長途。
《舟子的悲歌》《藍色的羽毛》《天國的城市》《鐘乳石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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