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電腦LOGO時,總有初中生分不清楚 LT (Left Turn)和 RT (Right Turn)孰左孰右。在下就引本書內容告訴他們,由於右優者佔多數,所以古時「左」是被歧視的(其實至今亦然,只是程度問題)。你看英文 Right 還有「正確」之意,就知道一定是指多人用的「右」而不會是「左」。你明白歷史,就會自動分到左右。
如果單看廣告就買東西的話,會被騙的。書也是一樣。
在《科學人》見到這本書的介紹,最吸引我的倒不是「手」,而是「不對稱」。因為介紹提到宇稱不守恆,我以為這本書是介紹粒子物理的。 怎料倫弟替我買來後一看,才發現並非如此。本書確實討論了很多「不對稱」的事,但粒子物理只是一小部分,光學異構物、發育、器官、到文化的不對稱都有討論。而且篇幅最多的仍是文化和歷史。
儘管如此,本書還是對歷史和科學裡各種「左/右」課題作了一次有趣的整理。 不知道慣用右手的人,對於這種以「左/右」為題材的書有多大興趣﹔但我敢肯定,所有愛讀書的左撇子,應該都會對這本書感興趣。 因為本書會牽起很多左撇子的「集體回憶」。
身為「少數民族」,身處於一個以右手為主的世界中,左撇子總是有點不方便。 在現代社會,左撇子大抵上不至於被壓制,但日常生活的不便,或多或少總會有。因為設計建築、工具的人大多是用右手的,他們沒想過用左手的人,就正如他們難以想像失明、聾啞人士、或者輪椅使用者的需要一樣。
不知道十幾歲以下的左撇子有何遭遇,但再大一點的(如方某)幾乎都要面對一個不喜歡左撇子的社會。 在餐桌上用左手,總有碰到旁人的危險—尤其在香港這種桌小人多的用餐環境。(所以方某吃飯時,很多時候都要縮成一團,還是免不了會碰到別人。) 寫字時用左手,更是不正規的行為,是不應該的。方某書體難看至極,甚至被歸咎於使用左手的緣故。(儘管我有一個小學同學,同樣用左手,但書法很漂亮) 上幼兒園時,甚至有個主任想迫方某用右手,只是固執如我堅持不就範。 總體而言,是你用左手,所以「不合群」。
在以前的社會,左撇子帶來的「問題」就更大了。也許是怕「不合群」或「不幸」,所以有很多社教化的方法。 比較輕微的,左撇子會被嘲笑。(亞利桑那州莫哈維族) 一般而言,用左手的小朋友會被懲罰。(中國、日本、英國、歐洲國家等等……) 制度化的,會禁止左撇子出任某些職位。(例如猶太祭司、非洲某些部落的酋長) 技術化的,會乾脆把小朋友的左手挷起來。(英國維多利亞時代、荷屬東印度群島—即印尼) 最殘忍的,甚至把小朋友的左手埋在熱水坑中,燙熟了就不得不用右手了。(南非祖魯族) 在各社會中,左撇子則被「污名」(stigma)。
都是少數,都感同身受少數被歧視之苦。
這大概是身為左撇子的諾韻小姐和在下,同樣討厭死光社的原因之一﹖
子貢問曰:「有一言而可以終生行之者乎?」 子曰:「其恕乎!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」—《論語.衛靈公》(15.23)
作者提及西方語文中對「左/右」的歧視。 例如表示左邊的「sinister」同時代表「邪惡」、「不祥」(這與罪惡的「sin」應屬同源)﹔「left」亦是「leave」(離開、遺留)的過去式。 而右方的「right」同時有「正確」、「權利」的意思﹔「dexter」則有「幸運」之意。
或者我們可以作點補充,因為連作者不熟悉的中國語文,都是一樣。 例如「右」衍生出「庇蔭」之意的「佑」、「祐」﹔同/近音字還有「寬恕」的「宥」。 而「左」卻衍生出「次要」意思的「佐」﹔同/近音字還有「障礙」的「阻」和「咒罵」的「詛」。再者,「左」本身就有「違背」(相左)、「不恰當」(旁門左道)等意思。 (「右」的同/近音字當中,我想不出甚麼負面意思的字﹔反之「左」的同/近音字也想不到甚麼好意思的。)
這種歧視不限於東西兩方,就算遠在非洲,都有類似的「左/右」分野。 歧視對西方語言的影響更甚於中國﹕作者指出對古印歐語(印歐語系包括由印度到西歐各民族的語言)的研究可以追溯出「右」的起源字,但「左」卻無法重建。因為「左」被視為禁忌語,所以在各民族歷史中選取了不同的替代指謂。
(情況就有如中文的粗口字因為難登大雅之堂,少有書面記載,所以不同時代有很多不同的寫法,彼此沒有傳承關係。「門字五傑」只是近現代的重新創作。)
另一方面,據稱左撇子比較聰明、有創意。在下也經常可以聽到這樣的「讚賞」,大概是當成「你不幸係左優」的補償。可是作者說這也沒有根據。(似乎就跟「基佬比較有藝術品味」的傳聞一樣,都是一種歧視的反射。因為認為這些人是「非我族類」,所以才產生一些獵奇式的幻想。)
讀完本書後,我倒覺得﹕如果左撇子真的比較聰明有創意的話,那是因為他們生在一個右撇子為主的世界,從小不得不學習使用不適合自己使用的工具,所以訓練成比較多變,也說不定。右撇子活得很舒服,但就沒有接受這種訓練(磨練﹖)的機會了。
作者是書末,引用了一句詩歌﹕
「這世界微小而巨大﹗」 (AUTOS / o cosmos o micros o megas!) (THIS / the world the small the great!)
對於一本意欲連結微觀(宇稱)與宏觀(人和文化)不對稱的書,這句無疑是很恰當的結尾(尤其當你無法證實任何關聯的時候)。
我卻會覺得,世界「既對稱又不對稱」(或者,「大體對稱但不完全對稱」)的吊詭特性,正是對人類道德的最大挑戰。 因為對稱,才有兩極﹔因為不對稱,才有多數/少數之分。(如果像太極陰陽般平衡,就沒有主次了)
作者的「C 基因假說」(C for chance)討論 C 基因為何保留下來,也許就是因為 C 基因令大腦功能區重組(等於把大腦重新駁線),雖然冒著產生障礙之險(見下面筆記),但也產生了變化,令個體的大腦運作模式與眾不同(天才固然是不同,言語障礙也是不同)。
相比千篇一律的 D 基因大腦(D for dextral),C 基因帶來的變異對人類的演化是有益的(認識演化者當知個體完全一樣的害處),所以 C 基因才可以生存至今。
在下曾經說過,真正的道德必須是「演化上能穩定存續的策略」,否則今天的道德就會變成明天的不道德。不能面對「既對稱又不對稱」的,不能算是有道德的人。
問題並不在於「世上有人與眾不同」, 而是「你能否接受世上有人與你不同」。
因為不論是右旋忍冬或左旋牽牛(p.78),我們都是世上唯一的花。
(全文﹕https://fongyun.blogspot.com/2022/07/righthandlefthand.html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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