極為悲劇的一套詩集。作者野心很大,但不是才華不夠,而是心態出了問題。
地方文學獎評審會議中,常有「意念先行」的指摘,即投稿人為求得獎,強行在詩裡嵌入地方歷史及意象,卻顯得矯揉造作、扞格不入。而廖偉棠寫台灣的《拓孤之地》,以「意念先行」批評,都嫌避重就輕。
《拓》書大部分詩作以年份命名,頗有向先人致意,或撥開歷史迷霧的企圖,台灣價值滿滿。但寫得如何?試看一首〈1935年,楊梅姊妹〉:
一
在蕃薯藤與竹子之間 楊梅姊妹,像台灣一樣活著
深蹲著,你們像將結子的並蒂花 但之前,你們先成為沒有果實的戀人
有啊,你說,果實在我的蜜房 有啊,你說,果實在我的顏光
像台灣一樣相依為命,像台灣一樣愛 像台灣一樣遺忘
不會遺忘的,你說 既然秋雨還沾溼我的裙裾,你說
二
貌離,神合 楊梅女子,不是揚眉女子 糾結的髮型不一樣 你們的哀愁一樣,從太平洋迴轉 微瀾,不驚
便有花開在空白的一方 有貓的影子窺伺 另一方 枝葉引向空港 有貓的影子暗許未來
楊梅紅了,社子溪 有人在唱山歌 撩動的衣襟不一樣 你們的微笑一樣,從酸裡盪漾 東西,不過是山勢走向
楊梅姊妹為什麼「像台灣一樣活著」?甚至「像台灣一樣相依為命,像台灣一樣愛/像台灣一樣遺忘」?再現楊梅姊妹,只有盲目、浪漫化的比附一途嗎?這樣輕率的情感號召,是否有說服力?
但驚人的是,如此水準的詩在本書不是一首兩首。地方文學獎的作品集裡,恐怕都難找到這麼敷衍隨便的詩了,何況是獲大獎無數的廖偉棠手筆?不能不憮然於晚節末路之難。
回望台灣歷史及前人寫作者,如楊牧若干散文、詩作,賴香吟《白色畫像》、《天亮之前的戀愛》,或朱宥勳《他們沒在寫小說的時候》等,無疑是重要的,也值得關注、值得掌聲。然而不是像廖偉棠在本書的「示範」:沒做功課、沒花苦工、沒有思考沉潛,讀了三兩資料,心有所感便自恃倚馬可待,率爾成篇;成篇之後,亦不整飭,任其破碎、膚淺。業內人士有他們的不得已,一般讀者大可不必屈服於議題的「正確」,被裹挾著為低劣的作品抬轎。
除了感嘆又感嘆之外,我們還能怎樣面對歷史,怎樣面對詩?怎樣的書寫才不算「蹭」文學老前輩?騙騙不讀詩的門外漢綽綽有餘,但從《波希米亞行路謠》、《八尺雪意》、《櫻桃與金剛》一路捧讀的老粉絲,必定知道我所指為何。喜愛「廖偉棠」的各位,我們還是站到書櫃之前,試著在故紙中找回的那個愛詩、尊重詩的「廖偉棠」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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