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莎墓園日記
<內容簡介> 「分身」、「化身」似乎是我的一種欲望,與「自戀」成為相反的趨極。明知不宜作演員,我便以寫小說(其實屬於敘事性散文),用「第一人稱」療慰、來滿足「分身欲」、「化身欲」,寬解對天然「本身」的厭惡。 離別,走的那個因為忙於應付新遭遇,接納新印象,不及多想,而送別的那個,仍在原地,明顯感到少一個人了,所以處處觸發冷寂的酸楚──我經識了無數次「送別」後才認為送別者更淒涼。 ──摘自〈此岸的克利斯朵夫〉 《溫莎墓園日記》是木心的小說選集。木心曾說,他的短篇小說可說是一種敘事性散文,就像音樂上的敘事曲。 本書取材駁雜,型態多變,時不論古今,地不分中外。有典型的故事新編,寓有人心不古的感慨;在生活廣度以及人性深度等方面多所探索,分別表現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與輕;牽涉到對於愛情的種種想法跟記憶;悼亡生命中幾位友朋行過的感懷述事。 《溫莎墓園日記》敘事平緩,不追求情節上的起伏,而變成淡淡散散的,像散文般的格局鋪展開去。寫著月淡如水的故事,沒有衝突,沒有煽情,充溢著一灣泓水,淡定如神,卻寫出了一個靈動的世界,用透澈而節制的筆調,描繪出人生的無奈、情愫、重聚、別離與生死。 ★內文試閱: .一車十八人 我們研究所備有二輛車,吉普、中型巴士。司機卻只有李山一個。 李山已經開了三年車,前兩年是個嘻哩哈啦的小伙子,這一年來沒有聲音了,常見他鑽在車子裡瞌睡,同事間無人理會他的變化,我向他學過開車,不由得從旁略為打聽,知是婚後家庭不和睦─這是老戲,戀愛而成夫妻,實際生活使人的本性暴露無遺,兩塊毛石頭摩擦到稜角全消,然後平平庸庸過日子,白頭偕老者無非是這齣戲。我拍拍李山的肩:「愁什麼,會好起來的,時間,忍耐一段時間,就好了。」他朝我看了一眼,眼光很曖昧,似乎是感激我的同情,似乎是認為我的話文不對題。 我漸漸發現《紅樓夢》之所以偉大,除了已為人評說的多重價值之外,還有一層妙諦,那就是,凡有一二百人日常相處的團體,裡面就有紅樓夢式的結構。我們這個小研究所,成員一百有餘兩百不足,表面上平安昌盛,骨子裡分崩離析,不是冤家不聚頭,人人眼中有一大把釘,這種看不清摸不到邊際、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況,一直生化不已。於是個個都是角色,天天在演戲,損人利己,不利己亦損人,因為利己的快樂不是時時可得,那麼損人的快樂是時時可以得來全不費工夫的。 有時我歎苦,愛我的人勸道:「那就換個地方吧。」我問:「你那邊怎麼樣?」「差不多,還不如你研究所人少些。」我笑道:「你調到我這邊來,我調到你那邊去。」─我已五次更換職業,經歷了五場紅樓夢,這第六場應該安命。 夏季某日上午,要去參加什麼討論會,十七個男人坐在中型巴士裡等司機來,滿車廂的喧嘩,不時有人上下、吃喝、便溺……半小時過去,各人的私事私話似乎完了,一致轉向當務之急─李山呢,昨天就知道今天送我們去開會的,即使他立刻出現,我們也要遲到了。 李山就是不來。 我會開車,但沒有駕駛執照,何況這是一段山路,何況我已五次經歷紅樓夢,才不願自告奮勇充焦大呢。 李山還是不來。 三三兩兩下車,找所長,病假。副所長,出差。回辦公室沖茶抽菸,只當沒有討論會這回事。 李山來了─大伙兒棄菸丟茶,紛然登車,七嘴八